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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怎样介绍自己?留给前夫的、但很缠人的孩子?
沈雪时早慧,面对许多事情应对自如,唯有感到母爱摇摇欲坠气若游丝时,他会像一个未开蒙的婴孩般手足无措。
昨天傍晚他在装睡。
听到了沈怀珵在门外的叹息:“我总不会要他……也不想认他……”
蛮不讲理的、幼稚的愤怒忽然充斥沈雪时内心。
昨晚沈怀珵的话埋下的祸根在此刻爆发。沈雪时走过去,直直盯着那男人,问:“叔叔,你是谁?”
男人气度不凡,压着两道长眉回看他,弄得沈雪时心里“咯噔”一下。
“问别人之前要先介绍自己。”
刑振随口就把小孩应付回去。
即使成为精英律师,他眉宇间来自山中的野气也没有敛去几分,目光带着宛如箭簇般的压迫感。
他继续对沈怀珵说:“陆驳苍的案子已经结了,你大可以放心,他没有翻身的机会,京城里没有势力能再伤害到你。”
“你靠着起诉陆驳苍一战成名吗?”
“你怪我和庄氏合作?”
沈怀珵笑起来:“怎么会。”
他笑得柔婉,银色花朵的耳坠在颈侧微晃。此处人烟稀少,他也脱去了帽子和墨镜,身披白昼阳光,毫无遮挡地展现灼灼盛放的容貌。
沈雪时看得分明,那人望向妈妈的眼神都发直了。
沈雪时捏着拳头:“叔叔,我爸爸要过来了。”他拉起沈怀珵,“我们要去找他了。”
刑振:“你父亲是……?”
庄弗槿绕了小半个湖,遥遥看到沈怀珵和一个男人并肩坐着,立刻不顾形象地飞奔过来。
刑振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沈怀珵,我觉得躲避前夫骚扰的一个好方式,就是找个男人再婚。”
第173章 起诉
庄弗槿觉得京城是一个巨大的情敌批发市场。
随时随地都会蹦出莫名其妙的男人和他相争。
他完全听清了刑振的话,因而不掩愠怒,讽道:“再婚?凭你?”
他上下打量这个年纪颇轻的男人,倨傲的眼神里却隐隐掺杂某种患得患失。
刑振少年的骨头完全拔节为大人,肩膀宽阔,豹子一般蛰伏着狡黠和野性。
庄弗槿想起徐连提及的“调查”。当年他调查过作为大二学生的刑振——沈怀珵芸芸暗恋者中的一个,毫无根基,乳臭未干。
刑振从容地朝庄弗槿伸出一只手,笑起来露出一点牙尖:“又见面了,庄先生。”
他是诉讼陆驳苍并大获成功的律师,庄弗槿是幕后的推手,可他们从未正式碰过面。
当初挑选合作律师,一串待选名单上,庄弗槿拍板定下的刑振。A大法律系毕业,年纪也对得上。
他做决断的时候想起小巷里阴暗笃定的那双眼睛。饿极的豺狼一般,甘愿为绝境中的唯一猎物粉身碎骨。
这人和沈怀珵有渊源,庄弗槿想,也许冥冥中注定他也要为扳倒陆驳苍出力。
庄弗槿还未说什么,沈雪时先一步机灵地冲他道:“爸爸。”
刑振脸色一僵。
沈怀珵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被这对父子不遗余力地缠上了,像天狗啃食月亮一般消耗他。
“你来得正好,把孩子带走。”沈怀珵冷情道。
刑振进而邀请沈怀珵共进晚餐。
年轻律师有股尖锐的圈占意识,目光灼灼,火种一样点燃人。
他不是大学时期毫无底气又情窦初开的穷学生,那时积郁在心的潮湿暗恋,现在尽可以都摊开在阳光下,没人会觉得这位年少有为的精英的爱拿不出手。
刑振报了一家餐馆的名字。沈怀珵还留有印象——A大门口的人气店铺。
庄弗槿:“不行,沈怀珵现在的时间属于我。《烟雨客》的海报……”
“我没有偷懒,”沈怀珵从包里抽出画板,指尖触亮了给他看,“七天为限,今天超额完成了进度。”
任何人都不能够对着沈怀珵笔下的彭霜说出吹毛求疵的话。
庄弗槿偶尔觉得,比起自己这位扮演者,或许沈怀珵更像孕育了彭霜的母体。
庄弗槿诠释出的彭霜薄如刀刃,出鞘即会见血,萦绕着无人理解又剑走偏锋的孤寂。可彭霜落到沈怀珵的画里,少年侠气里蕴含一股慈悲,像心中如煎如烹地踏入歧途,时刻希冀有人能拉他回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从两个角度理解了一个仅用文字勾勒出来的纸片人。
庄弗槿盯着彭霜温润低垂的眉眼,心中侥幸地想着:你用慈心宽宥彭霜,也能宽宥我吗?
他把追逐沈怀珵的道路,当做飞虫趋光趋热的天性,信徒朝圣以求消除业债的苦途。
眼看沈怀珵要跟刑振走,庄弗槿舌根发麻,竟搜刮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不同于以往面对情敌的任意一种情形。
得知江彦真正的意中人是冷库中的冻尸之后,庄弗槿再也没有把江彦纳入要提防的范围。
陆铎辰被拿捏在自己手中,更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刑振像桩异数,初出茅庐时就敢用报警的手段跟自己叫板的穷小子……
他一无所有时便贪恋沈怀珵,而沈怀珵偏偏更容易对年下心软。
庄弗槿翘了一个重要会议,飞奔来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跟一个年下男去约会。
这个刑振……比想象中要麻烦呢……
庄弗槿的瞳仁在阳光下缩小,落花逐水,他独立河畔,如冥顽的石头。
刑振接触过陆驳苍的案件,那么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幕后庄氏的手在推动陆家的垮台,刑振知道多少?庄弗槿第无数次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可对刑振下手,沈怀珵不会答应。
沈怀珵的回国像给庄弗槿嗜血到麻痹的心拴上了一道链子。庄弗槿顾忌了他的心情,有一念之仁,可对方未必投桃报李,也给庄弗槿留出生路。
沈雪时指着两人的背影,问:“爸爸,我们不追上去吗?”
庄弗槿轻轻牵过他的手:“小时见过放风筝吗?绳子不能一直抓紧,偶尔松手,它被风一抬,反而又在你的手里绷紧了。”
“可妈妈说不要我……他也从不回答会不会和你复婚的事。”
“妈妈的抗拒都是暂时的。”
风筝拉扯着线,不断挣扎着往上飞。沈怀珵正处于扶摇而上的阶段,庄弗槿并不急着收线。
可命运弄人在,没有人能把握住放松和收紧间的限度。
一念之差,从手缝里挤出来的送给沈怀珵的自由,竟然有些失控的下场。
还是宿舍四人聚餐过的大学城烧烤店。
刑振要了一打啤酒,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一水着装随性的大学生里,刑振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明显与众不同。
沈怀珵用种揶揄的眼光看他,刑振也自嘲:“他们见我这样,心中会骂我是装腔作势的大人。”
他“嘭”的拉开一罐啤酒放在沈怀珵面前,继续道,“因为我从前,也觉得西装不离身的人人模狗样。”
“长大本来就是个无趣的过程,”刑振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以一种自下而上的视角看沈怀珵,问,“从前的我更好,不是吗?”
沈怀珵不免想起几年前,烟熏火燎的烧烤店内,看自己不顺眼,和自己拼酒的刑振。
那个锋芒毕露的小子,像一把没收进鞘的刀。
“你没变化。”沈怀珵一气喝进去大半罐酒,说,“你和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不一样,永远有自己的特点,和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精英律师的身份无非给一把宝刀套上了一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削铁如泥的刃从没变过。
“面目模糊也没什么不好,”刑振的下巴缓缓落在自己掌心,像某种不设防的归巢的幼鸟,“其他两位室友的动向你也许不知道,班长胡仑和另一个学金融的,你还记得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