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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仔细看了很多遍仲奉收集来的资料,眉头蹙得死紧。
仲奉仙君站在她边上紧张地扣手,想起什么,补充道:“战神从人家回来,直入无烬渊,那天小八胡闻到了鬼帝的气味。”小八胡是他部下的爱宠,一直鼻子灵敏的小仙鼠。
“战神之前也吩咐我查过洲岷的事儿,他还亲自去了九幽,后来怒气匆匆地去找了弘和仙尊,他应该知道的比较多。”
仲奉仙君担忧地往无烬渊入口里瞧。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像会吃人的深渊。
无烬渊是三界未探究完全的禁地,无烬渊内有超乎三界认知的力量,它能吸纳世界未消磨殆尽的魂息,四处飘零的残魂最后都会被引招于此。
它不只收纳魂魄,还会放大执念,生魂入内极易迷失其中,陷入梦魇。
仲奉仙君捧着素色披风站在姜晚身边,又将无烬渊的情况简要重复一遍。
“这披风多少能阻挡执念侵扰,您一定仔细穿好。”
这种地方天帝进去都要裹上两层防护外袍,何况阎罗。三界最紧着她的档口,万一她在里头陷入执念,入了魔,或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他死百回都难以抵过。
退一万步说,她这样毫无防护的进去,真将战神劝出来了,依战神那脾气,他也得挨一顿。
姜晚没接:“你找我来,不正是要化解执念。我连他执念都看不见,如何化解?”
这……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殿下且绕过小仙,您装装模样也好。”仲奉仙君暗示着姜晚看向旁边站岗的仙将。
出了事,那些人第一时间指证的就是他。
“还有什么要交代?”
“里头莫测,小仙恐无法支援,殿下万事小心。”仲奉仙君又从袖口摸出一柄拂尘,“若察觉不对,此物可暂时封住他的神智,不至于叫他入魔。”
仲奉仙君怕她也瞧不上这东西,连夸好用,又例举了好多他使用成功的案例。
姜晚听了直皱眉头。
她无法估量仲奉到底使用了多少回,又忧心起池子时,到底是什么执念叫他多次险些入魔。
她拂过法器,收入扇面。
仲奉仙君长抒口气,又开始念叨她万万注意安全。
“里头的浊气厉得很,执念侵扰神智,天山的泉水都洗不净的……”
谈及此,仲奉不免哀叹两声。战神身上被执念灼烧的伤痕像是一条条锁链,永远捆着他,时不时收紧,叫他生死不能,痛苦万分。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少年将军怎么就选择自我放逐了呢。
姜晚嫌他聒噪,头也不回地迈入无烬渊。
平地升起了一股飓风,裹挟着她,剐蹭着她细嫩的皮肉,她周身护体的阴气和无烬渊内的浊气相互交锋,她就这样,顶着风往前行。
无烬渊从外头朝里看是黑洞洞一片,真入了渊底却是清晰明目的,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姜晚沿着碎石子铺就的甬道一路前行,在路口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的呼吸几乎凝固,等她快要摸到的时候,那人影晃了晃,又消散了。
是执念。她的执念,短暂出现又极快消失。
姜晚左右张望,却再没看见那个人影。
不是说执念会拉人入梦魇么,她怎么没有,是已经放下了吗。
周身忽地冷起来,不同于渊底浊气的阴冷,那种寒冷是冰雪速冻,寒风凛冽。
她抬头,头顶是白蒙蒙的飘雪,稀稀疏疏往下落,周遭的景象全都变了模样。
这是被拉进了池子时的执念里了啊,她想。
厚雪压倒性地覆盖了整座仙山,山脚下遍地都是鼓起的小包,姜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在白茫茫一片里看不到路的方向。
怎么会有人的执念是一场下不完的暴风雪,冰冻十里,寒风凛冽,四处看不见生机。
连人都寻不到,这执念该怎么破。
姜晚唤出鬼扇,烈火裹着扇面,所过之处寒冰化水,顺着她走过的路径淌成小溪。越往山上走风雪就越大,四周的冰坚固到地狱之火也无法融化。
远处出现了两个小点,同样举着火把破风前行着。
姜晚看着明灭晃动的焰火,感受到前面浓重的仙气,攒眉蹙额地隐去身形,偏离原本的大道,从石头上一人宽的崖壁索桥继续往上去。
那两人一男一女,穿着厚实保暖的貂裘披袄沿着大道往上爬。
女孩率先出声问他:“这儿真有碧梨仙花?”
男孩捂着冻僵的脸声音发闷:“仙翁说有,仙翁懂得多,不会骗人的。”
“可我们已经找了好久,这儿太冷了,再不回去一会仙翁要训我们了。”
“我是天帝,仙翁最多让我抄书,不会挨打的。”
姜晚的身子僵住,回想起刚才那个举着火把的少年。
池子时的执念为何与天帝有关?
雪越来越大,压折了树木的枝干,冻得硬邦邦的树枝连同厚雪一起从高崖往下坠,稳准狠地砸在姜晚身上,熄灭了鬼扇的焰火,将她撞下山崖。
好在进入执念的是幻影而非真身,并没有影响什么。姜晚在崖底以冰川为床,厚雪为被,躺着望天,狭隘的崖口裂缝看不到天,只有细密的飘雪从上空落下,层层覆盖在她身上。
她试图整理进入执念后所有的遗漏点,可反复回忆也只有一片雪白的高山,和唯一出现在执念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少年天帝。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天帝和池子时能有什么羁绊。史书中战神幼年拜入弘和仙尊门下,而后四处征战,直到苏达丘陵那一战天帝下旨厚封池子时为战神,这中间也没再提过他与天帝的关系……
像是有一团乱麻塞在她的脑子里,她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拍掉身上的雪,再次唤出鬼扇。
眼睛四处观察着,没有可以上崖的捷径,崖壁上也都结了厚冰,只能先绕出去再找路上山顶了。
姜晚叹口气,抬脚要走,目光落到刚才自己躺的那块地方,雪因为她起身的动作分到两边形成两个小鼓包。
鼓包?
某只赤狐的原形在脑中闪过,联合上山路上的大小鼓包。姜晚扯着嘴角轻呵一声,否定自己的想法。
池子时只是心思难测了些,应该没有把自己埋在雪里受冻的怪癖。
鬼扇再次燃起地狱火,周围开始响起厚冰化水的叮咚声,姜晚左右观察搜寻着平坦出路,眼神滑过侧边的崖壁,一株泛着淡蓝光晕的花骨朵正慢慢盛开。
少年天帝正在找的那株碧梨仙花。
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姜晚收回神,顺着花草的行径往外走,出崖底不过数十步,雪更密了,密得连地狱火都被扑灭了。
她叹了口气,将湿透的扇面收起,徒步摸索着前进。
前面的路比刚才上山的道更陡峭,应该是山背的那一面,鼓包少了很多,稀疏的立着几颗矮秃木,寒风吹过去鼓包下的草叶沙沙地发着闷响。
她就说吧,不会是那狐狸,只是普通的草木被雪盖住了。
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才刚放下,天地突然异动起来,有飞鸟自仙山上空横冲过大雪往西南方飞去,原本躲藏起来冬眠的动物全都出现在她眼前,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姜晚捏紧手中的扇子,谨慎地盯着仙山西南的方向,周边的走兽还在朝那个方向跑去,甚至能忽视掉天气的严寒,风雪之大。
她等了好一会,西南方向什么都没有发生,背后也同样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不解疑惑地时候,天地间爆发出好大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久久不歇,声音近如由脚底的山地爆发出的,远如远天的云喷薄的。
山地随着这声啼哭震动,而后,风雪止歇,积雪化水,冰泉流淌。
不过半刻钟,姜晚已经能看清仙山原本的模样,连惯走的道都露出来了。
一颗树下还在退化成水的小鼓包里露出了赤粉的颜色,那个被抛掉的念头再次出现在她脑袋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