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四根冻透了的手指僵硬地蜷起,指腹贴在阮陌北手背上,似乎想要反握,但很快意识到什么一般,又松开了。两个男人带着贺松明向主干道行进,步履相当急切,雪不知何时停了,灰蒙蒙的天空中不见太阳的踪迹。阮陌北不知道威尔逊要抓贺松明去哪里,但从刚开始小屋里的惊慌藏匿,到刚才的拼命出逃,都告诉阮陌北接下来发生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另一处据点很快近在眼前,靠得近了阮陌北才意识到它的规模远比想象中要大,这近乎是一座钢铁堡垒,冷硬的金属结构钉入冻土之中,而建筑复杂的结构也表明它并不只是一处简单的居住区。据点门口两个年轻人正在等待,看到威尔逊将贺松明带了过来,连忙侧身赶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一进大门,阮陌北立刻感觉到了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温暖,他环顾四周,和贺松明居住的那处据点相比,这里的基础设施要更加齐全,通风系统不断输送着暖风,尽可能的让温度保持在合适人类活动的范围。如果贺松明住在这里,他手上的冻疮也不会那么严重。阮陌北跟在威尔逊等人身边左转右转,在彻底迷失方向之时进入了电梯。门滑动关闭,威尔逊抹去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把已经无路可逃的贺松明放下。双脚重新踩上地面,贺松明身子不稳地摇晃一下,紧接着被阮陌北扶住。“还好吗?”阮陌北低低问道。贺松明没有回答,他面色惨白地直视前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听着。”威尔逊俯下身,凝视着贺松明双眼,对这个刚到他胸口间的十三岁男孩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医生说科洛夫会死,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人,这是我们欠你的,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电梯平稳下行,停在了地下九层。贺松明盯着威尔逊,定定地看了数秒,哑声道“每一次你们都是这么说的。每一次。”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除却嘈杂声,还有浓郁的血腥味。阮陌北皱起眉头,他搭在贺松明肩头的手稍稍多了分力道,试图让正在发抖的男孩冷静一些。护士慌慌张张地跑出手术室,塑胶手套上满是鲜血,看到站在那里的贺松明,她愣了下,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喊道“明!”被她呼唤的人却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贺松明僵立半晌,身后守着电梯的几人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他只能迈开步子,最终在众人押赴刑场般的注视下,进了手术室。好在有阮陌北陪着他。手术室的床上侧躺着一个男人,一根钢管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胸膛,满是鲜血地在胸前穿出——科洛夫在维修过滤塔时不慎跌落,砸在了下方还未施工完毕的钢架上。医生和护士围绕在已然昏迷的科洛夫身边,束手无策,以灾难来临前的医疗水平,技术高超的医护人员可以取出钢管并且尽可能地对他进行抢救,但现如今,又哪能顺利做到呢?整个据点里就只有一个专业的医生。贺松明进来的那刻,阮陌北明显感觉到手术室内凝重的氛围缓和了许多,看向贺松明的几双眼睛里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欣喜和庆幸,就好像所有人都确定,只要贺松明过来,就一定能救活这个已经连自主呼吸都要失去的濒死者。“小明来了。”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口罩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其他人不同,面对贺松明,他表现出了更多的愧疚。“钢管刺穿肺叶引起胸腔积液,没有伤到心脏,但如果不尽快抢救,他撑不过半小时。”医生顿了顿,道,“我们打算先把钢管取出来,但由于现在钢管在某种程度上堵住了伤口,一旦将它取出,就会立刻引起大量出血,很有可能会直接导致死亡,我们需要确保他不会死在这个步骤上,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抢救。”手术台上的男人面色灰白,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这种情况……要怎么救他?阮陌北看向贺松明,少年正盯着钢管上的血迹,呼吸急促。阮陌北………………堪称恐怖的猜想在阮陌北心中愈发清晰,贺松明的恐惧、躲避、逃离和厌恶,全都有了难以置信的解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松明没有任何举动,护士们再着急也不敢去催,科洛夫的呼吸也愈发微弱,旁边的生命监测仪曲线不断走低。医生再次道“科洛夫是这里最好的工程师,他……是个值得的人。”“他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贺松明终于开口,他深吸口气,仍无法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你觉得值得,那就自己救他啊?”那种深刻的悲哀又再一次出现在了医生脸上,面对质问,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无力的“我没有办法。”嘀——嘀嘀嘀!血压低过警戒线的那瞬,生命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护士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他真的要死了!难道你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你明明有能力救他的!”“谁规定我一定要救他!”迸发的嘶吼吓了阮陌北一跳,贺松明瞪着那个护士,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这种能力谁想要就拿去啊!凭什么要让我来!有谁问过我的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