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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么!”嘲风又道。
“关你屁事。”道士从袖袍中取出些提前准备好的符纸,一巴掌按在面前,凝起法力作笔触,悬空书写起来。
“……”嘲风察言观色,换上唏嘘口气道,
“阁下当真好手段!”
“世人皆知人身四肢百骸,少有人知体内蕴神,而像道长这般以身神化形而出,几具造化之妙理,至玄之手段……”
“实乃世所罕有,吾虽不才,但遍观诸世神仙高人,方才生平仅见!”
道士绷着的脸略微松弛,手头上也慢了几分。
嘲风一瞧,立马再接再厉,口气热枕道,
“只是不知道长乃何方高人,所开山门何名?”
道士彻底绷不住了,给这马屁拍得乐开了花,
“某自学成才,以文入道,修道三百余载,无有山门,一介野道士罢了。”
“哈哈哈……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碰着你的?”
龙之九子,乃真龙做减法所分离出来的法则凝聚产物。
战力如何不说,能力是个顶个的吊诡。
而这嘲风的能力在龙子中虽算不上最稀奇古怪,但绝对是最苟的存在。
它掌握“距离”之理,“隔绝”之道。
毕竟是真龙从身上剔下来的冗余法则,好似被修剪掉的边边角角下水料,所以难以归纳。
非要说的话,大概算是空间法则中颇为极端的一部分。
嘲风想上天,只需动动念头,将距离归零;想逃走,只需让别人同自己的隔阂永远存在。
哪怕距离无限趋近于零,只要嘲风不愿意,那便等同于彻底隔绝。
凭着这份本事,它愣是在天地愈加压迫的末法时代活到今天,甚至还能逃到此处,即天外天入口和现世之间的夹缝空间。
“也难怪你那便宜老爹要这样限制你。”道士感慨着,
“真龙和人族合作,散布传说摄取信力以诞龙子,却也不是为所欲为。”
“若传说太过离奇,性格太过怪诞,习性太过荒谬,又有几人会笃信不疑?”
“宁可冒着风险也要为尔等添上几笔怪癖,看来真龙……也不是没把你们这些便宜龙子放在眼里嘛。”
嘲风默然,只是静静听着道士显摆。
终于,道士手中落下最后一笔,封住符脚,黄纸亮起微光,连同先前绘就得数张符咒翩飞若纸蝴蝶般围住呆立许久的刘娜。
“她碰到了你。”道士意味深长道。
嘲风眯起眼,感受着在自身体内乱窜的奇特力量,正是这股异力搅乱了它的神性,让它无法发动法则威能。
“哦?”道士饶有兴致看着嘲风的反应,
“还没认出来?”
“看来你们兄弟间还真挺生疏啊。”
此言一出,嘲风一双鹰目霎时瞪圆。
“哈哈哈哈哈……”道士得意地大笑起来,并指作诀,
“敕!”
呼哗啦啦啦啦——
黄纸蝴蝶齐齐爆燃,相互勾连成青光焰火,在刘娜身上煅烧直至显出一个虚幻的龙首来。
“负—屃——”嘲风失态怒吼,声音如同锥子一样扎进刘娜的耳朵里。
身上的清焰迅速化形成一条青龙抽离出来,一下子让她失去支撑般跌坐在地。
长久以来笼罩在心头的迷雾终于彻底消散。
刘娜……不,哪有什么刘娜?
他低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双手,熟悉的身体,脑中走马灯般亮起先前的一幅幅场景。
月色下,清泉旁,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驱走野兔。
路途中,他突兀停在原地,望着面前的蒿草丛担忧自己是不是触怒了导师,随即又以导师身份大方地原谅了自己。
迷雾里,他将背包自左肩换到右肩。
雨丝飘摇时,他一个人拆出了两份食物,怎么也吃不完。
六角亭里,他时而沉默不言,时而主动相询,偶尔是成熟稳重的老教授神态,偶尔是跳脱活泼的女儿姿态。
难怪……难怪手机总是没电,刘娜以为自己插上了充电宝,实则是由孔飞鸿接了过来,左手换右手。
一台手机轮番用,又能续航多久?
难怪他会下意识捏造出那根本不存在的父亲及童年往事,以弥补虚假记忆所带来的漏洞。
难怪连同书生在内,所有出场的“人”都不曾同时和师徒二人主动搭过话。
因为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为免穿帮,那些“戏子”自然不会主动叫破,而是察言观色,分清是哪个“人格”在开口才接话。
我……我是……
他掏出没电的手机,无光屏幕镜面般照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我是孔飞鸿。
孔飞鸿站了起来,嘴角不禁勾勒起苦笑。
是啊……我明明成了光杆司令,手底下哪还有什么学生?
就算真有学生,又怎么会有青年女学生深更半夜陪着导师孤男寡女钻到深山老林里露营?
孔飞鸿苦笑连连,而嘲风更是挣扎着要找攀至道士身上的同胞兄弟拼命。
负屃,执掌“趋同”或言“同化”法则,能够身融万物而没有丝毫不协调。
当年天外天建成时,这位龙子便不动声色地攀至崖顶,融入大阵枢纽,若不是天师法眼更胜一筹,差点真让它“偷渡”进去。
因而瞒天过海正是负屃的拿手好戏,故而同样在天地威压下苟活至今。
在隐仙会里,它便化身铁桶人、椅子人、塑料人……几乎称得上是肆无忌惮,还是某真君回去后才将其揪了出来。
因此孔飞鸿这趟进山,也在暗中被负屃附身,进而悄无声息地衍生出另一重人格,并蒙蔽住记忆。
当然,所谓刘娜只存在于孔飞鸿自己的视角里,在旁龙看来,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
龙子嘲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沉迷亭中连环惊变时被自己人撞上一下,就会莫名其妙被某素未谋面便宜兄弟的法则之力所污染。
所谓“距离”,自然是不同个体间才有的概念,而“同化”之后,不分你我,又有何隔阂可言?
一物降一物,负屃的能力简直完美克制住嘲风。
当然,之所以嘲风会对孔飞鸿放下戒心,自然也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
“悬壶宫宫主。”
道士已经从袖袍里抽出把玉质法剑捏在手里,指向逐渐收敛起笑容的孔飞鸿,
“我没认错人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孔飞鸿沉声道。
道士闻言仔细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恍然道,
“原来如此。”
“你还没有想起来?”
“难道还要贫道费一番口舌来提醒你……悬壶宫之秘?”
道士嘴上似乎不乐意,实则迫不及待卖弄起来,
“当年天外天一成,悬壶宫的那些老家伙们自然急不可耐投入其中,徒留门下无仙主持。”
“其他空缺尚可由凡人顶上,可总得有个镇得住场的宫主主持大局不是吗?”
“现成的修士没人愿意留下,往后天地这般……呵,也难有后辈能修至真人之境。”
“何解?”
“前贤之智,吾辈真是意往神驰矣。”
“这天外天本就是集合万众修士,联结生民信力铸成。”
“便有人提出,何不趁此时机,造就一个‘宫主’出来?”
“此终南山,为天外天枢机阵纽,就好似灯火中最亮一处,天然便能吸引来无数信念。”
“因此便有大能牵头,众仙合力,将古往今来,芸芸众生寻仙的执念汇作一处,竟凭通天修为,结阵七七四十九天,以造化术法将之孕育脱胎降生。”
“此番造物活灵活现,附身于他人几可称天衣无缝,非但兼具常人形貌,更不受天地妒恨。”
“然,亡戟得矛,佹得佹失。”
“这由众生执念孕育出来的生灵好似香火神祇,虽天然身具神通妙法,却短寿异常。”
“非但所附肉身极易衰退,就连执念本体也会枯朽凋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