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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疏竹已经到达房间边缘,再有几步,便可以“安然无恙”地出去。
窗外猛地爆开一阵烟火声,这应该是归元楼,传递紧急消息的独特方法。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也难怪熟睡的子空被惊醒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中泛起来。
历拂衣虽早对她说过“自己先跑”这样的话,但此刻,看见洛疏竹丝毫未曾犹豫的身影,还是有几分气馁。
是气馁,不是愤恨,也不是埋怨。
历拂衣只是,忽然间有些失望。
他承认自己,做人做得……有点失败。
黄土已经完全埋过了他的小腿,后背、脖颈、大腿,都是水刃划过的伤痕。左臂处隐隐的痛,他不必看,也能感觉到那一处,被火焰灼伤了。
失血过多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周身也渐渐冷了下来。历拂衣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动作慢慢便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入目所及之处,是血,是他自己的血。
他天旋地转地往前倒,然后,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历拂衣来不及反应,直直地砸在了她怀中。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肌肤相蹭的触感让历拂衣骤然清醒了不少。他还未曾生出力气抬头,只听见耳畔一道清冷的声音,“……历拂衣?”
她说:“我剑术还行,但是于阵法一道上,确实是不太好。”
洛疏竹架起他的胳膊,一边躲开水刃,一边用力,想要把他从黄土中拉出来,“我在门外看了下,大概能猜到这是五行阵法。”
二人合力,对抗起来就轻松许多。洛疏竹出手扫开火舌,继续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破阵,但是,你现在也只能跟着我走了。”
子空的烟花已放,国师从畅和园赶回来,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说,一盏茶内,他们得出去,藏起来。
洛疏竹脑中盘算着下一步落脚的地方,她凝神思索的时候,脑后蓦然响起一阵笑。
那笑声来得突兀,洛疏竹只觉得一道呼吸打在她颈间,引得她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她分出些心思回头,“笑什么呢?”
浑身都是些惨不忍睹的伤,这个人,此时此刻,不仅笑,还笑得十分真心。
他的身体很烫,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洛疏竹甚至想要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因为伤得过重,发烧烧糊涂了。
历拂衣架在她肩膀的手臂收了收,用身体把洛疏竹的后背全部笼罩在身前,然后开口,吐出一句话:“我们走。”
第十八章
向前三步,向左,再后退,再向右十步。
洛疏竹此刻有些庆幸,当年在洛留影的“逼迫”之下,读完了那一本关于阵法的古籍。
天界与人界的阵法虽不尽相同,但到底也算得上大同小异。
应该还出得去。
洛疏竹绕开猛地冒出地面的木刺,一脚踏在地上,带着历拂衣朝左边冲去。
身上依靠的重量越来越沉,洛疏竹一把挥倒屋内的案台,踩在圆滚滚的香炉上,借力破窗而出。
“哐啷”一道声音,铁窗被她一脚踹开,窗户被踹得直接脱落,从归元楼上坠下,掉在地面,砸出一道巨响。
“在那!”子空扯着嗓在吼,在他的身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快拦住他们!”
子空本认为闯入者定会被绞杀在师父的五行阵中,便只叫了卫兵守在楼下,准备等上面尘埃落定,再入楼查看,哪成想,那歹人居然从楼上破窗而出。
他性子本就直接不加掩饰,此时面上早已一片焦急,既是因为担心敌不过洛疏竹二人,也是忧虑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惩罚。
今日,祸闯得大了。
洛疏竹带着历拂衣落到地面,好在二人都蒙着面,和那些卫兵正对着撞上,他们也一时分辨不出两人的身份,甚至是性别。
卫兵们成包围状将二人围在中央,子空站在卫兵们的身后,厉声开口:“何人敢擅——”
他铿锵有力的话只说了一半,对面被围在中央的黑衣人已经动了。那人丝毫没有“先礼后兵”的觉悟,银色的剑在夜色里挽出剑花,粗暴地撕开一个口子,让人眼花缭乱。
子空暗道不好,这人应当也修习了术法,寻常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回神间,那两人已经飞出去一段距离,他们左右跳跃落在屋顶之上,徒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哎呀!”子空猛地一跺脚,再顾不得身后的卫兵,他猛地将拂尘一甩,一个人冲了出去,少年嘹亮的声音格外清晰:“给我站住!”
因为身上还压了一人,洛疏竹的速度不算快,子空和他们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她不知道历拂衣伤势如何,但却感觉到温热的血,隔着薄薄的夜行衣,缓缓渗透过来。
她分不出精力回头,只低声喊他的名字:“历拂衣?”
“嗯。”身后很快就有了回答,微弱但依旧清楚:“还没死、快走。”
说话间,洛疏竹感觉一阵劲风从脑后切来,她一脚踏在足下的瓦片上,猛地向右,才堪堪躲过。
子空已经闪身到了他么的面前,少年面上浮现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还敢跑?”
洛疏竹心底猛地一惊。
他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子空的拂尘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他摆出一个战斗的姿势,咬牙切齿:“等我师父回来,你们死定了。”
这话提醒了他们。
确实,等陆归白赶回来,才是真真正正的死局。
“洛疏竹,”历拂衣低咳了一句,在电光火石间,已然做了决断,他强咽下满嘴的血腥,开口:“你只管往前,这小子交给我。”
“三、二、一,”他低低地数着,然后说:“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洛疏竹没有其他选择,带着历拂衣顺势朝前去。
她没有回头,只用全力往前。
即便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杀意,她强压下回头的本能反应,闷声加速。
罢了,相信他一次,将背后交给他。
“砰——”耳后炸开一声巨响。
历拂衣以掌为刃,直直地对上白色的拂尘。
拂尘在空中散成一朵花,略过他的小臂和胸口,发出沉重的闷响。
历拂衣呕出一口血,将半截拂尘染红。
子空也没讨到多少好处,他被历拂衣强劲的一掌砸开,胸口的肋骨像是要断掉一般,踉跄着后退几大步。
“咳……哎、哎呀!”
屋面倾斜,又是夜间,子空身形不稳,被层层叠叠的瓦片一绊,脚下一空,猛地跌坐在屋顶。
他跌跌撞撞地顺着屋顶往下滑,手忙脚乱地扶住屋脊,才没从房顶摔下去。
等子空再一次稳住身形,夜色中已无其他人身影。
他一拳砸在屋脊上,恨恨道:“皇宫重地,我看你们能躲到哪里?”他朝着下放匆忙赶来的卫兵喊:“搜!快搜!”
*
夜色浓稠,洛疏竹两人并不熟悉地形,在皇宫中慌忙逃着,时不时便走入了死路。子空被彻底激怒,他带着卫兵一刻不停地紧跟着他们,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月光时不时躲入云彩,洛疏竹在慌乱中,和历拂衣躲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院子。
院落无人居住,但依旧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院落中央放着个半人高的瓷缸,里面荷叶层层叠叠,正热闹地盛开着青色的荷花。
历拂衣勉强站着,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了洛疏竹身上。洛疏竹气息不匀,她已经带着他走了很远,实在没多少力气再跑下去。
这样不是办法。
她环视一周,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几乎在瞬间,便打定了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不知道历拂衣愿不愿意照做。
她轻轻晃了晃身后的人,开口:“我跑不动了,我有个办法,”她迅速了清了清嗓子,“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