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那只手,还没有松开。
她的脸很白,毫无血色。
娇小这个词从来不适合洛疏竹,可是此刻她带着被子在地面卷成一团,历拂衣却头一次觉得,她很……单薄。
走么?
历拂衣思索片刻,认命地叹一口气,不管是走是留,看在那支箭的面子上,总不能让她躺在地面。
他弯下身子,一根根掰开他衣摆上的手指,然后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微微用力,将她重新放回到床榻。
比他想象的要轻一些,暖暖的,但带着股血腥气。
他没忍住掀起被子,垂眸看去,果不其然,那伤口处又渗出血来了。她只穿了件里衣,血红色从纱布下方渗出来,好似红梅点点。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不大,微微挣扎便能挣脱,她甚至不能完全环握他的手腕。
他忽得笑了。
“洛姑娘,”历拂衣忽然凑近,反手握紧她的手腕,把人环在墙壁和他中间,自上而下,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开口:“我若是想走,你这样,可拦不住。”
洛疏竹讨厌被压制的感觉,但她此时没力气反抗。
历拂衣离她很近,她眸子里倒影着他的样子。洛疏竹咬咬牙,开口问:“你是因为担心……我哥哥醒来以后,再反过来污蔑你么?”
他唇角勾出一抹笑,“那你是不是想说,洛留影不会?”
洛疏竹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没有回答。
“呵。”历拂衣敛起笑容,无比正色,“可是你做不了洛留影的主。没有人,能决定另一个人的行为。”
然后他骤然收力,直起身子,掸掸身上的衣服,在暖光开口:“后会有期,洛姑娘。”
“可是我做得了自己的主。”
那只手又拽住了他的衣角。历拂衣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问道:“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没有害过他,那么,我证明你的清白。他若反身害你,我帮你。”
即使她坚信洛留影不会这样做。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历拂衣却沉默一瞬,继续问了下去:“你愿意和洛留影作对?”
“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她唇色发白,神情却分外认真,“这个原则,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
“即便是、唯一的亲人?”
“当然。”她用力拉了下他的衣角,重复一遍,“任何人、任何事。”
第十一章
历拂衣没有说话,洛疏竹也看不懂他的神色。
她太过真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虽然不想承认,但历拂衣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动摇。
他本不该轻易信任。
可是,如果能够清清白白,谁又愿意永远活在污蔑的深渊中。
“叩叩叩——”
“那个,我听见有人说话……是不是醒了。”门外有道声音说:“我拿了点内服的药,特别管用。”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大有不开门就不停止的气势。
原本的话题被打断。
历拂衣在心中骂了一句,伸手一捞,把掀开的被子盖了到洛疏竹身上,随后依在床柱上,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才开口:“进来。”
一个人从门缝挤了进来。
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却在对上屋中两位时,心底生出不安的局促。侯义蹑手蹑脚上前,把一个瓷瓶放到榻上,又迅速后退,生怕是惹得他们不悦似的。
“那个、那个……祖山被山下的兄弟截住了,我认错人了。这个……呃,绿色眸子虽然少,但也确实有些人天生如此,是我武断了。”
他一语落下,又忽得抱拳,猛地朝床铺方向鞠躬,“姑娘!对不住,今日算我侯义欠你的,来日……来日,任凭驱使!”
侯义抬眼看了下她的脸色,又小声补充:“但不能违反我大景律例。”
洛疏竹觉得腹部还在汩汩流血,她半靠着床头,无心应付侯义,只拔开瓷瓶,朝里面闻了闻,“这是什么?”
瓶中一共就一颗药,色泽通红,带着淡香。
“这是火灵芝做的伤药,特别珍贵,也特别有效。”侯义一下来了精神,解释道:“这是皇家特供,我上次立了大功才发的。”
却没有人再搭话。
室内一片安静,屋中气氛古怪,历拂衣更是把玩着手边的茶杯,看都不看他一眼。
纵然大条如侯义,也感受了不太对劲。
他看看历拂衣,又看看洛疏竹,表情纠结,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强行忍住了。
——还是走吧。
侯义转身离去,他在关门的瞬间,看见床榻上的两人,心中那念头便又猛地蹿了上来,占据上风。
他说:“这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正所谓是床头吵架床——”
回应他的,是历拂衣抄起砸来的茶杯。
茶杯坠地,侯义猛然把头缩出门外,然后迅速地关上了大门,逃离现场。
屋中又只剩下两人。
漫长的沉默后,洛疏竹打破寂静:“……你还走么?”
历拂衣转脸看她,良久,抬手,点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力量窜了进去,让她有些眩晕。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她听见历拂衣在她耳边说:“我没骗你,腾啸剑确实被禁锢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洛疏竹想,意思大概是,不走了吧。
……
她失去意识,身体向前倒下,靠在历拂衣的怀里。
乌亮的头发也顺势落了下来,划过他的手背落到榻上,留下痒痒的触感。
历拂衣把她手心的瓷瓶重新盖好,扔到床头。
然后,掌心凝起所剩无几的灵力,抬手,贴在她的后背。
一股灵力涌入洛疏竹的身体。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服,她眉头一直拧着,脑袋却抵在历拂衣的肩头,微微蹭了一下。
霸道的灵力在她的身体里流淌,腹部的伤口在加速愈合。
历拂衣忽得皱起了眉。
——为什么洛疏竹,只有两条灵脉?
他们天族,生来便有三条灵脉。这三条灵脉,代表着灵力的纯厚,也代表着天赋的最高可能。可是此刻,他感受到,洛疏竹只有两条。
且不论她为何缺失了一条灵脉,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达到现在的实力,那么……
历拂衣蓦得轻笑出声,“原来洛姑娘,还真不是太过自信啊。”
——是生来强大。
他替洛疏竹掖好被角,走出了屋子。夜风中,他最后一句话慢慢飘散,“睡着的时候,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
马车晃晃悠悠。
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昨日输送的灵力太过猛烈,洛疏竹还未曾醒来。历拂衣看着那熟睡的面孔,半响摇摇头,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刚下过雨的空气带着点特殊的味道,他弯下身子,做到驾车人身边,四下打量周围的风景。
驾车的是侯义。
他身为兵长,本不该做这些事情。只是,送了药之后,侯义还是有些愧疚,于是自告奋勇,替两人驾车。
他本就是个热心肠的健谈之人,也不在乎历拂衣一向冷漠的态度,看见他出来,话语便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
“真巧啊,原来你们也要去京都。”侯义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颇为爽朗地笑了两下,“我们大景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一路上净碰着你这样的少年侠士。”
他十分自来熟地锤了下历拂衣的肩膀,“兄弟,你这一身功夫真不错,从哪学的?”
历拂衣没回答,反问道:“还有谁?”
“谁?你说少年侠士啊,就是那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忽得小了下来,最后几个字含含糊糊,几乎低到尘埃里,“射中你家娘子的。”
但历拂衣还是听清了。
他皱眉反驳,“不是娘子。”
“不是娘子?”侯义双眼瞪圆,一脸不可置信,“那是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