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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
“小立班主任说他又开始逃课,作业本来都自己做,准时交,最近竟然抄别人的。
打电话给他,从生日之后就爱理不理,又开始要钱买东买西,不知道这祖宗要干嘛!
才好一阵又惹人担心,不知道是不是被好学生分手了。”
2016年8月15日
陈美娟
39.
陶运昌十七年的短暂人生里,从未体验过无计可施的无助感。母亲离去他可以选择自我照顾,奶奶生病可以找路径求医筹钱,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方法的对错,安排妥帖的与否。
但当谢立亲口说了放弃,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电影里的安迪那样坚强,守着不存在的希望越狱成功。陶运昌听到沈榷说谢立不睡觉,甚至有些害怕,陶运昌看过谢立入睡多次,总是又快又沉,雷打不动。
夜夜失眠的他思及至此焦虑的无以复加,却没有解决办法。
他想碰谢立,想抱,想要,想归为己有。过去是他不能,不得不忍住,而今却是谢立也不要他了。
沈榷找了毛巾和水给谢立清洗,越过心绪复杂的陶运昌,叹口气说,“你走吧,我早和他说过,你们不是一路人。”
陶运昌看谢立瘦削肩膀,谢立难受时候总是习惯耸肩,陶运昌以前发现一般会轻拍,那背就自动挺直,而后谢立再转头做个鬼脸。
但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洗手间房门打开,陶运昌脑海里又听到舞池里的音乐,轰鸣的,混乱的,让人产生可以暂时遗忘苦痛的幻觉。
但他走出了会所,没有再打车,只是摸着黑夜,从光影扑朔的镇北一直走,走的机械,走向镇南的黑夜。没有发觉时间也没有发觉路线错误,绕着路只是走着,直至走到天明。
陶运昌几乎一周后才见到谢立。
这周糟糕到他快无法承受。奶奶病危,靶向药物的检测报告才出,需要大量的经济支持。虽然医院提供了最快最专业的建议,但跑前跑后的陶运昌即使向学校请了假,还是一天睡不了几小时。
看着痛苦的奶奶他咬紧牙关,坚持不放弃治疗。最近他反复回忆很多小时候的事。因为超忆,奶奶省着自己的吃穿带他一家家脑科看病,陶运昌想起她求人时,皱纹遍布的脸上无奈的泪。想起粗糙的老手,盖在失眠的眼上唱起的晚安曲。
陶运昌想,如果世上唯一的牵挂都守不住,那还有什么人生意义呢。
偶尔得以喘息,他也想到谢立。一想到他就快速用忙碌转移注意力。
他怕他根本不敢细想。
但陶运昌还是在暑期的特殊晨会上见到了他。
陶运昌缺了一周课返校,打算和新楼长交接任务,休学申请递交后,走出教务办公室,于二楼看台见到了在晨会上读检讨的谢立。
谢立的声音从扩音器里懒洋洋地传来,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他说不该去会所,不该喝酒,不该抽烟,不该做很多反正他还会做的事。他没有穿陶运昌的大校服,穿自己那件改过领口的衣服,虽然他并未归还陶运昌的校服。他又戴上扩耳,头发用发蜡抓过,手上只有漂亮手表,没有不相称的佛珠。
陶运昌远远看他,虽然完全不是最喜欢的乖顺谢立,但也怎么都移不开眼。飞扬跋扈也罢,可爱柔软也罢,他只是喜欢他而已,和每个青春期陷入爱恋的,曾经看不起的傻瓜一模一样。
今天起陶运昌会开始休学,和谢立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分岔路。要说后悔,他只后悔谢立的学习还是抓的不够紧,如若前几个月尽全力,他的未来可能更好。
谢立拖着调的声音闷闷传来,“在此,我保证不再违反校纪校规,做遵纪守法,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陶运昌听到这里,却首次在学校的公共区域,违反纪律拿出手机,对着晨会台上的谢立拍了一张照片。模糊的像素,过于遥远的距离,永不丧失的记忆,聚合为陶运昌高二生活的完整句号。
由于失眠和欠佳的精神状态,陶运昌需要绕过学校后门抄近路去脑科病院开药,在他沿着学校外围墙行路匆匆之时,竟然看到围墙内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没一会儿,就看到谢立翻上墙,回过头东探西望的情景。
陶运昌站住脚,不动了。他冷下脸回忆谢立的课程表,现在逃的又是薄弱学科,以谢立的自学能力复盘得是够呛。
谢立半条腿翻出墙外,正想爬上外墙的树往下跳,便对上陶运昌冷静的眼神。陶运昌觉得这对峙漫长又窒息,他回忆起年初给谢立乱指路,想要他吃点亏的时刻。如果现在谢立开口问他,是翻回学校还是逃课出来,陶运昌竟然却无法抉择。明明赶他回去才是对的,可陶运昌却希望他翻出来,能够让自己清晰见到。
谢立率先别开眼,抓着树干灵活地滑下来,拍拍腿上的灰,头也不回地准备走。陶运昌却开口说,“你鞋带散了。”
明明在行车道旁汽车声纷杂,那声音不大,但谢立却驻足。他低头看看鞋面,左侧鞋带确实散了半根,他有弯腰的举措,却做到一半,才意识到是陶运昌的提示。
陶运昌见他顿了顿,又快速直起身,赌气一样不去系,任由鞋带散着,快步跑掉了。
陶运昌看他背影消失在路尽头,苦笑地在原地站了良久。明白谢立终于聪明一点,下了明智的决定,不再只听自己的话了。
陶运昌陷在情绪里没过多久,手机突然传来银行的讯息,称刚才储蓄卡有多次大额度取款,要他去银行确认。陶运昌心下奇怪,以为是盗刷,便先去了银行。
银行员监控核实后问他是否先报案。
陶运昌看着监控里,穿着烂t恤大裤衩,不修边幅的,数着钱自在的陶建成,长久地沉默着。
这是奶奶的救命钱,是陶建成亲妈的救命钱。
他把监控视频里,沾口水点钱的人反复看了十几遍。最后眉目暗下来,平和地谢过银行人员说,“我不报案。”
第59章 59.
“煎熬。”
2016年8月23日
谢立
40.
去医院开了安眠和镇定药物,陶运昌才向镇南的矮楼片区走。
六岁时,在初见谢立的前一晚,陶建成又喝多,于一楼打麻将牌。陶运昌幼年比同龄人瘦小,躲在邻居家不敢回去。邻居终究要熄灯,陶运昌身处隆冬,只能窝在便利店门口取暖,期望陶建成早点歇息。
可当他凌晨归家,却赶上陶建成打牌散伙。他太冷了,手都冻到无知觉,想溜进二楼找奶奶。
却最终像老鼠一样被高大的陶建成抓到。
陶建成拿麻将牌砸他取乐,用手掌抽他头,几乎快晕厥时听到他爸咒骂,“表子生的烂货”和“不讨喜的死东西”。
陶奶奶听闻动静从楼上跑下来哭喊拦截,陶建成要她滚,令她别管自家事。
陶运昌记得幼年时的每一顿毒打,记得陶建成对母亲的憎恨和无能的迁怒。他发过誓,绝不要沦为陶建成这样的人。但他又绝望地想,或许这就是血缘,自己心中所埋藏的黑暗,远比陶建成还要恶毒和狠绝。
陶运昌回到家,直直看到陶建成正在破皮沙发上,清理他的双肩包。陶运昌找了张凳子于陶建成身前坐下,也不说什么,拿着手机边刷边问,“你怎么从戒断中心出来了。”
陶建成难得的眼神躲闪,他关好双肩包,横蛮道,“破地方又不是强制的,老子交钱还不是想走就走。”
陶运昌仍没抬眼,“你还知道我银行卡密码。”
陶建成听着便来气,骂骂咧咧道,“你就记得那个贱人,密码都用她跟狗男人跑了的日子。”他背上包准备走,说,“真他吗的反胃。”
“嗯。”陶运昌低头回完学校老师的讯息,这才站起,一脚踹上陶建成肚子,不顾他挥拳,把双肩包捞过来,将里面的红色钞票一次性抖出。没有多少,远没有他取出的款项多。陶运昌把双肩包砸在陶建成头上,陶建成拿着酒瓶就要抡,陶运昌躲过,顶陶建成膝弯,等他跪倒再猛压在地,找了根长藤条把陶建成的手反绑,其人踩在脚下,问,“其他钱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