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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立似乎是想说回家就十来分钟不碍事,可他一听到陶建成的名字,态度立刻变坚决,“我不走了。”
陶运昌听到逐渐密集的雨声,多少头痛。只好说,“家里没床,睡不下你。”
“有的,把原来的床垫拿出来就行。”陶奶奶拉着谢立又上了楼,只不过走向了阁楼的第三层。
陶运昌见状一点办法没有,也跟着去了陶奶奶的房间。
陶运昌初中以前都住在阁楼上,升学后,奶奶坚持把二楼换给他学习,自己住了上去。
阁楼挺矮,男孩们的头几乎靠顶。房梁暴露着,也无地砖。一张小床,一个盖着麻布,微微发霉的竹木柜,一些尚未完成的藤编制品堆在角落,多少简陋。
不过陶奶奶的房间似乎熏过香,有淡淡的檀木味道,谢立爱闻,还问陶奶奶品牌。陶奶奶在早市买过好多盒,是那种纸糊的盒子,陶运昌知道谢立根本不会用的类型。
但谢立很开心地收下了,陶运昌看他笑的依然很傻,没有任何糊弄,专门找了个塑料袋塞书包,怕受潮。
陶运昌垂眼心下酸痛。他比谁都想要快点长大,希望谢立身上永远是那种浅淡好闻的香味,奶奶也可以用上高级线香,而不是这种陈旧的,带着霉味的寒酸味道。
陶奶奶和谢立抱怨小运太寡言,没有同龄孩子的天真,又从柜子里拿出卷起的床垫,移给谢立,要他铺在二楼地上,勉强凑合一晚。
“陶运。。。小运确实不会说话。”谢立对着陶奶奶改口,陶奶奶在柜子里翻出一床带着补丁的毛巾被,有些歉疚道,“小运妈妈走了后,他性格就不太好。”她斜眼看到陶运昌也在门口,赶忙略过说,“小谢,家里没床单,你拿这个垫吧,奶奶才洗不久。”
谢立都接过,抱着软垫心满意足地下了楼。陶运昌随其后,神色冷淡。
谢立目标达成,又深得陶奶奶偏爱,得意的一边背诵《春江花月夜》一边铺床垫。陶运昌倚门,只见那张盗版的米老鼠软垫被放在自己的床边,谢立拍了拍没有灰,又满意展开那张边角都起毛的,有补丁的毛巾被。
陶运昌太知晓谢立的讲究。谢立家里的床单,柜子,墙纸的颜色都是精挑细选。即使穿校服,谢立都有意把裤子改松,让它与众不同有些设计感。
可他却情愿呆在陶运昌毫无美学可言的家。
谢立注意到陶运昌的视线,停下背诵,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嘛。”
陶运昌没应答,走进房间,帮谢立铺床单,问他,“愿逐月华流照君的前一句是什么。”
谢立被问懵,停下手上的活,掐指从头逐句背起。
陶运昌好笑地追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愿意,追逐着,月光,去照耀,你?”谢立一个个字艰难地翻译道。
“嗯,那他为什么要这么想?”
“因为见不到对方吧。”谢立想了想说,“又只能看到月光。。。哦!上一句是此时相望不相闻。”
陶运昌点头说,“理解意思去推上一句,比顺着背有意义。”
谢立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床单铺好,他有些累,就顺势坐上了陶运昌的床。
“起来,没洗澡别坐。”陶运昌一把拉开他,谢立委屈,只好搬凳子坐在书桌边,小声抱怨,“小气楼长。”
“什么。”陶运昌冷脸走来,谢立缩缩头,斜眼乱看道,“没什么,古诗好难啊,根本看不懂。”
陶运昌观察他暗想。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属于骗人的第二类。他来到桌边,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着的谢立问,“说说刚才那句诗表达了什么?”
谢立就像坏掉的搜索引擎,检索不到不存在的正确答案,只好用古诗模板试探,“借古讽今?被贬的无奈?”
陶运昌用指节敲他脑袋,“你和重要的人相隔望月,甚至要跟着月光照耀他,是借古讽今?”
“哦哦。”谢立陷入了沉思,低头好久才抬眼,迟疑问道,“是。。思念?”
陶运昌故意松了口气,说,“还算有救。”他转身去门口的塑料箱里找了一件旧裤子和t恤,背对着谢立道,“但我觉得这句诗里除了思念,还有钟情。”
“哦哦。”谢立假装明白,附和,“对的,还有钟情。”
陶运昌摇摇头。重复对方的话语,盲目肯定,是骗人表现的第三类。
谢立从座位上起身走来。陶运昌顺势将衣物递给他,但谢立没接,却看向陶运昌,敞亮地问,“那你说怎么样算钟情呢?”
他眼神炽热热的,没有半点阻拦,这会儿又不骗人了。
陶运昌把手上的塑料箱子盖上,换了另一个打开,取了一件较大的大衣,又折了一件厚外套做枕头,依次摆上软垫。
“我今晚睡地上,你睡床。”陶运昌答非所问,扬扬头要谢立快洗澡,明日还要上课。
谢见他避重就轻,失望的同时,却对共度长夜满怀期待。便又背着《春江花月夜》钻进浴室了。
第49章 49.
“小运哥。
小运哥。
小运哥。”
2016年7月7日
谢立
30.
谢立携着沐浴的水汽靠近。熟悉的皂香,随着一句“你在画什么。”一道儿倾泻下来。陶运昌吸吸鼻子,停笔,展开稿纸解释说,这是自己规划的矮楼片区。
谢立看不太清一个区域的标注,俯身观察,脑袋几乎凑在陶运昌脸颊旁,他发梢的水滴戳过来,温热的,明明整个人都清爽透明,却给陶运昌带来酥麻,意外的触碰。
陶运昌错开身,躲了一下。谢立注意到,顿住。马上反应过来,站到另一侧的桌沿去。
谁也不开口,气氛多少尴尬。陶运昌想解释手稿,试图缓解氛围。他抬眼,欲开口,却看见穿着自己旧t恤的谢立,红着脸,眼里水汽朦胧的。
陶运昌也是正常人,但凡有眼睛,都知道谢立好看。
可无人知晓谢立的这番模样。
赌气的,羞怯的,新鲜似欲坠的甜果,好像只要陶运昌轻轻触碰,他就会掉落,落在自己的手心上,心甘情愿地被拥有。
陶运昌知道心跳正加速,他首次庆幸买不起一块智能手表,那样表盘的数据定会将他出卖。他垂眼,不再看,给谢立解说设计概念。但他知道这番话的条理混乱,谢立也肯定没有在听。
但他还是不停地说,越说越快,和心跳节奏一样快。谢立打断他,“楼长,我听不懂。”像抱怨,又像撒娇。
陶运昌停下来。某个瞬间他闻着浅淡的香味,脑海里久筑的大坝几乎决堤。如果,只是说如果,他放弃思考,真的选择去拥有他,会是什么结局?会不会反常地走大运,让他们有微薄的,相伴的可能?
他抬手,想握住谢立瘦长的腕。但那幻想,立即被楼下响起的喧嚣击碎。陶建成的大声嚷嚷,邻里的粗话,酒瓶的碰撞,混乱的脚步混杂汇聚,陶运昌的手如被电击一般垂落。他恢复冷脸,和谢立拉开距离,指挥他去吹头。
谢立被陶运昌躲开,自讨没趣,失落却还是听话,乖巧拿起功率很小的吹风筒。吹风筒是快捷酒店那种省电按键的,谢立用不好。陶运昌看他笨手笨脚,想上前帮他。可在谢立按键的间隙里,他听见了楼下麻将牌的撞击声。
明明几乎是每夜都会响起的声音,今天他却觉得刺耳难耐。这洗牌声似一道屏障,明明无形,却在他和谢立之间立起。陶运昌知道那是命运的阴影,他挣不脱,但他绝不会让谢立看见,更不会让他靠近分毫。
陶运昌行至门边想落锁,陶奶奶却端着两杯热牛奶进来。谢立立刻放下吹风,上前接应。
陶奶奶对谢立喜欢的紧,从口袋里拿出从市场买的散装饼干,要他多少吃点。陶运昌知道那种饼干全用香精,他吃过陈美娟做的甜点,皆添的好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