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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一双八仗高的红瞳,骇人不已。
少年的身形在巨魔面前显的弱小,他与那瞳孔对峙一瞬,下一刻业火四起,顷刻间灼烧尽了周围林木,熊熊火光中映出魔物的身形,身披硬甲,鳞片浑黑泛着光泽,身前一对大钳,身后一条长尾高高束起,尖端毒针闪闪发亮。
是一只魔蝎,少年又回头,才借着火光看清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睛,正是一只只半人高的幼蝎。
母蝎发出嘶嘶怪叫,似是讥讽着这个赤手空拳闯入的少年,这时少年没什么神情的脸上终于有些变化——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轻的笑。
那巨物似是被这一笑惹恼了,举起一对大钳,尾刺如钢针,猛地刺向少年,少年的手习惯性地覆上后颈,却没有拔出那柄剑,与此同时,无数幼蝎也涌向少年,顷刻间便埋没了那道素白的身形。
魔雾笼罩下林间业火渐熄,光秃秃的林地又一片黑暗死寂,方才的怪叫消失了。
少年坐在一块巨石上,身前有一个小小的火堆,一根木枝穿了三只幼蝎,架在火上烤着,火光下可见少年脚边剩下的幼蝎密密麻麻伏了一片,全死了。
少年一边烤着蝎子,一边从一旁的黑暗中拽出一条与他同样粗细的尾巴来,锋利的龙爪硬生生划开了黑蝎鳞片,登时尚未凝结的血也夹杂着魔息从蝎尾中流出,腥臭一片,少年却心情很好似的,剥开了蝎尾。
他欣赏着魔蝎的死相,在黑暗中红无声的笑,以杀戮为乐,黑蝎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杀一两只魔物,没什么大不了。
直到火上烘烤的幼蝎因烤的太久,噼里啪啦地爆开,少年才如梦初醒一般,手掌探入母蝎的尾骨中,猛一使力,火光下闪过一道森白的光,一条完整的尾骨被抽出。
蝎子是没有尾骨的,这魔蝎在此地横行霸道数千年,身体中中魔气充沛,尤以尾部最盛,便凝结出一段蝎骨来,这样的毒物,其骨也够毒。
血迹斑驳的白骨垂落在地,少年稍加修饰,一条蝎骨鞭便成形了,少年端详片刻,陡然一甩手腕,长鞭“啪”地打在地面,登时一道列横,抽的地下死掉的小蝎子断肢飞溅。
少年满意地笑笑,走出深林时顺手一把火把这林子烧了,业火千里,映着少年血迹斑驳的白衣,蛟龙结界又起,恶念交织的无序只能通过更高一级的恶来平定。
***
水波浩渺,人界一处石洞中竟也宛若仙界,不过这山洞并无九天扶光,四下死寂,只有一口昆山白玉棺陈列于石台之上。
玉棺未封棺,可见一男子闭眼静躺其中,虽是早已这般静躺了上千年,肤色却依旧润和如生人,但见其面冠如玉,眉心一道金印,神色平和,长发束的规整,是另有他人精心打理过了,身着一袭白袍,衣袖上绣一只丹顶仙鹤。
玉棺侧旁的短阶上放置着一只白玉瓶,顺着望去,还可见两三只,继而是一窄水青衣袍,其上绣着一只敛尾立于高枝的绿翎孔雀。
虞和上仙沉默地饮着酒,他不常喝酒,千年来也就这一次,虽是仙界的琼浆玉液,可他面上依旧毫无醉色,玉棺边沿放了只小酒杯,里边也有几滴清酒。
仙人独酌,杯酒敬旧识。
虞和很快最后一只酒壶也见了底,虞和上仙依旧缄默无言,神色落寞不已,抬眸望向棺中之人,半晌,略显沙哑地开口:
“云羲,我亲手杀了祛婪。”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他。”
白玉棺内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一时间石洞内又陷入静默,许久,虞和上仙问道:
“是不是九重天上所有的妖与魔都是这般下场?祛婪如此,仙尊从前带回的魔蛟亦终成大魔,千年前自刎于不周山——我不应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的。”
虞和上仙犹豫着,踟蹰着,最终还是说:“仙尊先前说过,万物皆恶,何来清白,不过是恶念藏得深了些,我却以为,万物皆善,不过是善念藏得深了些,事到如今,却不知如何区分善恶了,黄狐是恶,可祛婪却是善,善恶难分,晦明难辨。”
说道此,他似乎想起什么,说:“明晦很久没有来了吧......他在闭关,有一千年了。”
棺内人脾气很好地沉默着,他也无法开口,正此时,一点荧光探入山洞,飘飘荡荡,最后落在虞和上仙面前。
那点荧光不知来向,落在虞和上仙掌心中时幻化成一面镜,镜中不是虞和上仙的面庞,却是一片青色鸟羽,那鸟羽在一片漩涡似的入口前。
虞和上仙一怔,匆匆收起酒盏与酒壶,山洞中绿翎孔雀现原型,振翅飞入夜空,落在了那道鬼门前。
第四十五章 死村
鬼门之内,一片死寂,萧行绛环顾一圈,发觉周遭似一片寥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脚下一道羊肠小路,行几步便可见路边突兀地立着一块怪异形状的巨石,上边血迹干涸,暗褐色的阴文刻的是“乱葬岗”三个字。
羊肠小道延伸向山间,没有尽头,鬼界是天命所在,天命即是万物既定之“道”,鬼界有千万条这样的“道”,或平坦或坎坷,或宽阔或窄小,是众生身前所过之道,亦是万物定规,最终这些四面八方的“道”交汇在一起,便成了因果轮回。
周围寸草不生,如同黄沙飞扬一般昏暗不已,没有其他的道路也没有其他的方向,很明显是要萧行绛顺着这条道走下去。
白龙真身会令众鬼惧怕,也会打草惊蛇,在这样的地方任何灵力的暴露都要小心,他便不动声色地沿路而行。
山行几十里,他才至半山腰,方才一路除了山还是山,至此时萧行绛才看见一点不同。
对面山间凹陷一块,其中有什么东西袅袅娜娜地飘起来,在昏昏鬼界中显得不真切。
是炊烟。
这般地方,即便是村子,也是死村。
果不其然,待萧行绛行至山洼间,只见一道拱门破旧斑驳,上边挂着一块歪斜的匾,写着“某村”,前一个字已经看不清了。
萧行绛甫一抬掌覆上那拱门,陈旧的拱门便不堪重负,原是放置过久的纸张,发出极轻地“砰”一声,顷刻间便化为齑粉。
许是这一点声音在一片死寂中也算惊天巨响,周遭鬼气陡然浓厚起来,可眼前的死村竟在鬼气与怨念中逐渐清晰。
方才的炊烟原不止一家,如同人间夕阳西下时,袅袅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隐隐约约竟有人语,斑驳荒芜的草屋上生出点点绿痕,似是有了生机,可这生气盎然的绿在不该有活气的地方显得更加诡异。
而那隐约的人语,听起来更似自言自语的呢喃,哀怨又迷茫,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还有婴孩的啼哭声,乍一听热闹,再听便是鬼怪低语。
可四周一个鬼影也没有,羊肠小道贯穿村中,孤零零地落着些纸钱。
人语犹不歇,萧行绛抬步走入村中,一面观察着四下景物,一面欲寻声音来源,却忽的在身后听见一点响动,似是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在他身后。
他回身,却没发现任何东西。
萧行绛不言语,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回过头,却猛然对上一只眼。
换做平常生人,便是吓也吓死了,但萧行绛面色依旧淡漠,发现那不是一只眼,而是隐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继而无数双眼从门缝里、窗缝中显露出,密密麻麻几百双眼,注视着打量着萧行绛,窃窃私语。
一瞬间寥无人烟的村子塞满了人,准确的说,不是人,是鬼,萧行绛细细听去,在那嘈杂不已的低语中分辨出几句: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我要回家......”
寥寥数句,萧行绛已经明白了,他们在这里,绝非偶然。
萧行绛不露声色,手中青霄剑又出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