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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梁秀低着头结结巴巴的,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来说!”一旁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子忽然开口,“他是我儿子,他喜欢作诗!他的诗写得可好了!”
“是么?”魏龙吟道,“今日春光明媚,你能以春光为主题作首诗吗?”
梁秀低头沉思了半晌,轻声吟道:“正是新春好时光,树碧草青百花香。园中蝶舞蜂儿笑……”
他吟到这里似乎有些卡壳,又看了一眼还在欢声笑语的弟弟们,得到了些许灵感,“不及兄弟齐欢畅。”
这首诗说不上多么文采斐然,但作为一个六七岁孩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的成果,已经不错了。
“不错。”梁星澜露出赞许的笑容。
“我儿子厉害吧!”那女子笑得得意洋洋,“你们选他一定不会错的!”
这时魏龙吟却微微皱了皱眉,“秀儿,你娘刚才说你最喜欢作诗,可是我想听你自己说,你真正最喜欢的是作诗吗?”
“……!”梁秀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他没想到居然有陌生人能那么懂他。他迟疑了片刻,才低着头道,“其实我更喜欢弹琴,可是娘说那是玩物丧志……”
魏龙吟的心陡然间疼了一下。
因为小时候,熊岑娇也是跟他这么说的,说琴这种东西随便弹弹就行了,对治国又没有帮助,千万不能耽误功课。
“那你讨厌的事呢?”
“是……狩猎吧?”
“你胡说什么呢!”他母亲周氏尖叫起来。她知道作为太子那是要文武双全的,狩猎也是种重要的技能。
魏龙吟却联想到了魏萧铭。每年的狩猎大会,唯有魏萧铭连一只猎物都不打,魏虎啸每当这个时候都会狠狠训斥他一顿,觉得他丢了自己的脸。
却只有魏龙吟知道,魏萧铭不是打不到猎物,而是心地善良不忍心打。所以他总会拦着魏虎啸当众打骂儿子。
不过在其他方面,魏萧铭一直都在努力满足他父王和皇爷爷的期待。
其实魏龙吟对魏萧铭一直是有真心疼爱的,因为在努力做得足够优秀以得到父母的爱这个方面,魏萧铭和他自己很像。
而眼前的梁秀,也有个部分和他们很像。
“阿星,”魏龙吟转向梁星澜轻声道,“我觉得这孩子有才华,品行也不错,你看如何?”
“唔……”其实梁星澜还惦记着刚才那个率真男孩,不过从太子人选的角度,的确是梁秀更合适,便对梁豪觉道:“堂兄你怎么看?这个孩子平时和你关系如何?”
“实不相瞒,秀儿本是我的长子,”梁豪觉回答,“之前我是挺重视他的,但后来吧却越来越觉得,这孩子整天怯生生的,见了大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没什么意思,就渐渐把他给淡忘了。”
“他怯生生恐怕是因为……”魏龙吟忽然冷不防走上去抓起梁秀的左手,梁秀吃痛地“啊”的一声惊呼。
“你手心果然有伤是不是?介意让我们看看吗?”
梁秀默默摊开了手掌,露出了一片红肿的左手手心。
“是你娘打的吧。她希望你足够优秀,以作为替她争宠的工具,”魏龙吟冷冷扫了一眼周氏,“可这样却让你的性情日益怯懦,反而令你父亲厌恶……她自己现在大约也并不受丈夫重视,便更要归咎于你不够优秀,更要肆意打骂你。周氏,我说得对吗?”
“……皇上饶命!”周氏连忙朝着梁星澜跪下去,“我知道错了!”
梁星澜冷笑道:“你自己要怎么教育孩子是你的事,没什么可饶命的。不过从今以后这孩子我们就带走了,可不能再任由你欺负了。”
梁星澜原本对梁秀感觉不大,听了魏龙吟的话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另一个魏龙吟。
自己没有机会去拯救幼年时的魏龙吟,若能和他一起照顾好梁秀,大约也算是一种治愈吧。
“哦对了,”梁星澜抱起了梁秀,“他以后就算成了皇帝,也不代表就要封你当太后。他以后就是我儿子了,跟你没了任何关系,别来攀扯。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当母亲!”
说罢,梁星澜转身大踏步地朝豪王府外面走去。
魏龙吟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梁星澜此刻如此激动,只怕并不是为了梁秀,而是为了童年时的自己。
也许自己早就需要有人帮自己骂熊岑娇一句:“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当母亲!”
在回皇宫的路上,梁星澜把梁秀抱在膝上坐着,开心地逗弄着他。
毕竟刚多了个可爱懂事的儿子,这的确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却发现魏龙吟似乎有什么心事。“怎么了龙吟?太子我已按你的想法选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铭儿,稍微有些不舒服罢了。”
魏龙吟想到他重视过的所有人几乎都站到魏墨安那边去了,难免会耿耿于怀。
“其实,”梁星澜忽然笑了笑,“你以为我一个人为你求情那么管用吗?魏墨安他说过,是因为我、铭儿和你父皇三个人都为你说话了,他才会决定饶过你。”
“……原来铭儿也为我说过话。”魏龙吟这才心中释然了些许。
“呵,魏墨安他说你坏事做尽还能惹人同情是因为你会装可怜……”梁星澜往魏龙吟的肩头一靠,“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你也是会对人付出真心的呢。”
魏龙吟苦笑了一下,心中自嘲道:或许是吧。即使从小就生活在冰冷得找不到一丝温情的家庭中,但自己也从没有放弃过对温暖的追寻。
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梁星澜当众宣布了过继梁秀并封他为太子一事。
他原本心情大好,却只见白礼面色不悦地上前一步,“皇上,听闻你与魏国废太子已重修旧好?看来你是不打算立后了?”
“……的确如此。”梁星澜没有否认,“朕既已有太子,为何还非要立后选妃?”
“皇上你糊涂啊!”白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魏龙吟是当年杀害先帝等人的罪魁祸首之一,你怎能和他搅合在一起?!”
“是啊皇上!”姚文远也上前一步,“魏龙吟为人阴险狡诈又狠毒,只怕实非良配,皇上你不能再被他蒙蔽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大堆大臣先先后后地站出来。
“够了!”梁星澜一声厉喝,“此事朕心意已决,无需再提!退朝!”
说罢,他便起身拂袖而去。
有些烦躁地回到寝宫,只见魏龙吟正在手把手地教梁秀弹琴。
“你看,手指如果这样放能更灵活地拨动琴弦……试试看?”
梁秀按照魏龙吟教的方法弹了两句。
“就是这样!我们秀儿真厉害!”魏龙吟毫不吝惜对梁秀的赞美。
看着一脸温柔笑容的魏龙吟,梁星澜心中感慨——这哪里是姚文远口中“阴险狡诈又狠毒”的人?这不活脱脱就是个慈父吗?
有的人自己受到了父母的伤害,却在对后代重复这种伤害;又有的人,立誓一定不会变得跟父母一样。魏龙吟大约便是后者。
一时间梁星澜竟有些羡慕,梁秀从现在开始能拥有那么温柔的教导者。
“阿星?”魏龙吟敏锐地注意到了梁星澜的靠近,把奶娘叫了过来,“你带秀儿去玩吧。”
“好的魏公子。”
奶娘知道魏龙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对他也很客气,听话地把梁秀领走了。
梁星澜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魏龙吟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是个闲人,从早到晚都可以陪着秀儿。倒是你这皇帝时间宝贵得很,你有空跟我说几句话的时候,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你就别挖苦我了。”
“这可都是我的心里话。”魏龙吟一把将梁星澜拉到了他腿上。从前他经常做这样的动作,但现在再这么做,倒是有了些“僭越”的嫌疑。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就以下犯上过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