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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东家易主这么大的新闻都没有披露出来,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找。”王晓菁说,“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别的组都没发现这个。”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基金是由国内两家私募基金和一家地产公司共同发起的。这个叫‘正阳地产’的,业务遍布全球,在总部也有分公司。你猜怎么着?我搜到了这个。”王晓菁把一张正阳总部分公司开张庆典的图片给赛玲娜看。正中间站着的是正阳地产的董事长,而他旁边则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大歌剧院酒店的面子和里子,也许这就是答案。”王晓菁说。
赛玲娜会心一笑说:“你说,我们要不要问问他,那天他被偷的钱包里有多少钱,值不值得换一份大歌剧院酒店的财报?”
乔伊一见到赛玲娜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这倒让赛玲娜有点意外,她不记得自己向乔伊介绍过。
乔伊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关于天气和至少十个英法两国互相鄙视的笑话。赛玲娜耐心听完后,说明了来意。两杯咖啡上桌后,乔伊才说道:“那个财务经理不好对付吧?不过他也是奉命行事。二战之后法国人就再也没有被英国人指手画脚过,想必他不太高兴。”
虽然是个笑话,但赛玲娜没笑,说:“您不觉得这个命令不太公平吗?信息应该是公开透明、一视同仁的。”
“我亲爱的、天真的小姐,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项目,你觉得数据会那么容易拿到吗?你想想,哪一次客户不是在种种刁难之后才给的?哪一次不都要我们自己通过各种渠道去推算?我们肯定要给这个案例设置各种难关。让你们通过观测客流量去推算酒店入住率只是一个小小的技能测试罢了。要不然就不叫competition(竞赛)了,而是vacation(度假)了。怎么样?难不难?”
赛玲娜有点无语,说:“……抱歉,您说得对,我不该和您争论这点。但财务经理只是说从他那里只能给一组人数据,并没有说我不可以从别的渠道要。”
“听上去挺合理。”乔伊轻松地说,突然又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说,“哦!你是在指我吗?但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
“就凭这个。”赛玲娜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在了他面前。
“Bravo(好哇)!居然还真有人查到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碰到了一个酒店老员工,他说酒店换过主人。后来就是我们自己查出来了斐阳基金和正阳地产,还有您是正阳地产顾问的信息。我想您一定有办法拿到他们的财务数据吧?”
“这当然要比英国的‘脱欧方案’容易多了。不过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组呢?”
“您刚才说是在模拟真实的项目。真实项目中,我们就是会凭借人际网络去寻求帮助。嗯,我知道那天我们和您说了‘不用谢’,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要一点‘感谢’。抱歉我说得很直接。”
“哦不,不用抱歉,这很合理。而且你来得正巧,我手上是有酒店的历史数据。”
赛玲娜喜形于色道:“那太好了!能发给我吗?”
“不过,我有点贪心,请再多给我一个好理由。”
赛玲娜可没料到乔伊还会来这么一出。她想了又想,只能孤注一掷道:“既然大家都是靠估测的,假如我们估测的营收数据足够准确的话,您是否可以‘奖励’我们历史财务数据?”
“可以。不过怎么定义‘足够准确’?”
“嗯……和真实数据的误差不超过20%?”
“5%。”乔伊果断地说。
赛玲娜咬咬牙道:“好吧,5%。”
“成交!请说吧小姐。你别说,我还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你的答案呢。”
赛玲娜不禁有点咋舌,5%可是个很勇敢的挑战。但她还是勇敢地回答道:“我们推测的结果是……去年酒店的收入大约是6100万欧元。”
当赛玲娜回到小组时,大家都期待地围了上来,除了阿西莫夫。阿西莫夫看着她,像是屏住了一口气,脸色有点痛苦。
赛玲娜走到阿西莫夫面前,轻轻抱住了他,说:“你太神了!”
原来酒店去年的真实收入是6120万欧元。他们组只差了区区二十万,连1%都不到。乔伊已经把历史数据发到赛玲娜的邮箱里了。
阿西莫夫呼出一口气,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用他那俄罗斯黑手党的口音吼道:“我就知道!我就他妈的知道!这数字比俄罗斯的GDP数据更没谱,但是老子就是能算对!那个他妈的ADR(已售客房平均房价),我敢打赌比酒店经理的老婆拿皮尺量的三围更精确!”
“伙计,看来普京可以调你去矫正GDP数据了。”拉加什摇着头说,“一定是神在保佑我们这组。我昨天看到神迹了,明天会是个好兆头……”
王晓菁则在一旁刷着赛玲娜拿到的新数据。在大家的高兴劲还没过去时,她却说道:“诸位,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王晓菁在大堂工作时无法专心,总是忍不住抬眼看看与她隔了三张桌子的位置。罗锐恒就坐在大堂吧中央,与一位背影优雅的女士交谈着。他专注地看着对方,难得还会微笑,态度恭谦,让人忍不住好奇对面坐的到底是谁。在送走了那位女士后,罗锐恒回到了位子上,继续喝着威士忌,浏览着邮件。
王晓菁奇怪他居然没有看到自己。她一会出现在了大堂吧的吧台处,一会又走到窗边往外看,一会又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终于她没法子了,走到罗锐恒那桌坐下。
罗锐恒说:“你还是不能喝酒,对吧?”他招了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橙汁。
王晓菁问:“您在巴黎还有朋友?”
“是同事,总部过来的。怎么,又想找我点茬当把柄?”
“我可没这个意思!”
“说吧,你发现什么了?”罗锐恒见王晓菁一愣,说,“我是说案例竞赛。”。
“……酒店成本控制太厉害了,最近一年减少了建筑修缮投入,砍掉了很多客房服务的配套,布草[1]降了档次,连迎宾礼物玛德琳蛋糕都不发了。而顾客是能感知到这些变化的,旅行网站上的点评分数比以前差了不少,入住率也显著降低。两年前一家中国房地产基金成为大股东后,酒店表面上仍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法国酒店,但内部的管理运营已经变了样。新主人希望通过成本控制来提升盈利,却事与愿违。这大概就是你说的‘里子’吧?”
王晓菁说完,罗锐恒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问:“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王晓菁看着他,没说话。
“哦,我忘了你不能向竞争对手组的导师透露。”罗锐恒戏谑道。
“不是,告诉您也无妨,因为我们打算什么都不做。”
王晓菁发现的好消息和坏消息引起了组里迄今为止最大的争论。好消息是,营收数据除了验证他们的模型计算的总体收入是正确的,连各分项收入的比例基本都是对的。用最笨的、最野生的方法推算出来的结果很难做到那么精确,连正田都很惊讶,连夸他们基本功扎实。
但坏消息是成本项暴露的酒店运营的问题很多,远比他们之前想到的要多。他们要做个决定,是否要增加一大块对成本项的分析。可是离比赛汇报只剩下不到十二小时,再做分析和访谈已经来不及了。大家的争议就在于此。他们进行了举手表决,两人支持增加对成本项的分析,两人反对,一人弃权。而赛玲娜和王晓菁的看法恰恰相左。
以王晓菁拼命三郎的性格,她是无法忍受在明知道还有缺陷的时候不去弥补。但是赛玲娜认为分析应该有所侧重,他们组能脱颖而出的地方不在成本项上。何况王晓菁之前看到过顾超逸的报告,对成本项的分析已经很完美了。她们能得出的结论和顾超逸的大同小异,还不如以己之长、辩其之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