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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秦小心接话道:“学长,我想学医,您有什么建议吗?”
李离神情一变,他放下筷子,仔细端详王子秦的眼神,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
其他三人也震撼地看着他。
李离道:“能问问原因吗?”
王子秦凛然状,“我妈妈让我去学金融,毕业后回去继承家业,但我不愿意,我想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我想为这个社会做点实事。”
李离:“……”
很罕见,就连李离都应对不了的说辞。
沈葭葭忍不住了,“你有病吧?”
李里和陈炘紧接骂道:“你有病吧?”
李离双手交叉,凝色沉声道:“你有……你有这份雄心壮志,是很好的。但医学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崇高美好,你母亲建议的道路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无趣,医学是投入多回报少,沉没成本极高的专业。需要的不只是体力和脑力,还有毅力。作为行内人,我的建议是在没有考虑好之前,不要轻易踏足这个领域。”
沈葭葭摸着下巴,忽然脑补出一幅奇妙的场景,“如果我去学医,成为你的学生……”
李离面色霎时冷了下去,“那我会让你重读高四,再斟酌一下自己要读什么专业。”
沈葭葭:“……”为什么你不像对待王子秦一样温柔地对我?
王子秦:“……那学长你为什么要学医呢?”
李离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他,语气和煦而平缓,“因为我有病。”
王子秦:“……”
李离看到王子秦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意已决,是的,医学院里都是这种人——他们在踏入这个行业之前,都是抱着这样的神态,这样莽撞,冲动,傻*,就算是后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诫,也前仆后继进入这个火坑里。
他叹口气摇摇头,没关系,人总是要错一次才会成长。
李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才想起来,“哥,我妈今天听说不补习,要来接我,她现在就在家楼下等。”
李离点点头,“你们走吧,这些东西我会请人来收拾的。”
陈炘也紧随其后,王子秦觉得留着尴尬,拖着沈葭葭要走,惨遭拒绝,遂一个人翻着白眼离开。
房内只留下了沈葭葭和李离二人,还有一桌狼藉。
沈葭葭和李离对视一眼,见李离忽然面色凝重,“你不会真的打算学医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么傻的人,会步你后尘吗?”
李离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被骂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学医?”
李离大概提前联系好了家政人员,对方很快上门清理,话题中断。
待到那人收拾好走了,李离才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没有隐瞒,如谈起别人的事一般漫不经心,“因为我母亲的事,所以有了学医的想法。”
“你母亲……”沈葭葭坐在他身侧,想起李离那疯狂而憔悴的母亲,想起他一声声叫“妈妈”的情景。
她低着头,“其实我还不知道那时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离看了她一眼,“你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也是,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沈葭葭用鞋尖蹭着地板,“你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
“没什么不想说的。”李离淡然道,“我父亲在我儿时出轨了。他消失以后,我母亲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在十三年前服用安眠药烧炭自杀,在那之后我保送京大,就离开了F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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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学医
因为我有病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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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部分人来说,如果非凡的优秀是一种能力,那代价大概就是伴随着不幸。
而他们习惯将这个代价归于宿命。
李离也相信命吗?
这些沈葭葭都不得而知,她只能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短暂的一年里,满身伤痕的李离带着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在潮湿的雨季露出一个朦胧的笑,然后朝她伸出手。
他为她留下的都是美好的画面。
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对李离一无所知,并且在李离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中,她只占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
放在过去,她对此不以为意,人总是拥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而且李离并不是喜欢倾诉的性格,两个人的就保持过去那样的交流,也很好。
……沈葭葭原先是这么想的。
但在她意识到,自己想到这件事,心里会有细微的难过。
她对情感迟钝,却在此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低落,光是想到就如同被雨打湿了身体,黏糊而冰冷,沈葭葭不喜欢这种感觉。
气温越来越低,这个南方临海城市很少经历此等规模的寒潮,在冬雨季的降临过后,Q市迎来了第一波大型流感。
班里不少人都中招了,其中当然包括王子秦。
教室充斥着咳嗽和擤鼻涕的声音,沈葭葭坐在靠窗的位置,想开窗户通风,看到王子秦哆嗦得像个筛子,又无奈地放下手。
他缩在围巾里,迷迷糊糊地眯起眼,“沈葭葭,我好困,看不清黑板,你能不能帮我抄一下数学压轴题的答案啊……”
这可能就是风水轮流转。
沈葭葭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发烧了,我觉得你还是请假回去休息两天,放心吧,多读这两天你也上不了清北,但再烧下去你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了。”
王子秦:“……我已经是个病人了,你能不能嘴下留情。”他吸了吸鼻涕,“不,只是小病而已,我可以坚持,我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太晚睡了,这阵子太努力了,所以免疫力一时下降……”
沈葭葭冷眼旁观,“你死了我不会救你的。”
半个小时后,王子秦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沈葭葭啧了一声,举手向班主任打报告,“老师,王子秦发高烧昏过去了。”
最后王子秦被三魂吓没了两魂的老班亲自送回了家,放学后,沈葭葭也一个人踏上了去李离家的路。
李里说自己晚上想要询问文科老师一些问题,就暂且中断了补习。她走了后,陈炘就没了去的原因,而且集训将至,陈炘也退出了四人补习。
王子秦纵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跟着,于是四个人里只剩下沈葭葭一个人。
她才想起,李离本来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人补习,好像没有理由推辞。
但有在高三周末补习过的人都知道,在自己本该娱乐休闲的时间前往一个做题自闭室,简直要比主动坐牢更痛苦,更何况是每天去坐牢。
在这段路上,无数少女情怀都会在柏油路上流失,在电梯间里死去,只有成为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才能支撑自己麻木地推开门。
这几天,她甚至对李离家的门把手有应激反应,一触碰就会觉得反胃,而李离的脸和声音有debuff叠加效果。
她裹紧外套,轻敲了两下门,按道理说会马上打开的门却始终紧闭。
沈葭葭没有再敲,直接推门而入,客厅灯光明亮,设备齐全,似乎是已经准备好等她到来,但空无一人。
沈葭葭在沙发上放下包,想给李离打个电话,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走过客厅,走近卧室的过道——应该说,这是距离她第一次来李离家两年,头一次涉足这个地带。
虽然李离没有限制过她,但沈葭葭也不会没分寸感到参观他家的卧室。
李离的卧室应该是左手边那间,右手边是书房和客卧。
卧室没有关门,而是虚掩着,从门缝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正好瞟见隆起的被角。
果然是在休息吗?
李离的警惕性很高,睡眠应该只浅不深。
沈葭葭不知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放轻了步子,几乎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卧室内干净而简洁,并无杂物,只有几本书堆在窗台的角落,大理石砖上铺着灰色的地毯,床头夜灯昏黄地亮着,映出床上熟睡的人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