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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现在初中部教学楼厕所垃圾桶里的验孕棒,总会引起谁的注意。
许昭昭从入学到被排挤,到意外宫外孕流产死亡,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朵稚嫩的花永远停在了她的十三岁。她没有想到十年后有人追着她的十三岁离去,那个人曾是间接杀死她的弟弟。
……
天边晨光熹微。
许昭昭和许睿星的灵体变淡,似乎会随时消散。
沈葭葭知道不是执念消散,属于他们的执念永远不会消散。
大概是……发现,最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死后十年,并没有伤害过谁,做得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像对王子秦一样。
众人惧怕冤鬼,可生前便弱小的人,死后又怎么会拥有力量呢?
沈葭葭甩了下工兵铲。
她沉默片刻,“放心吧,我会替你们二人圆愿的。”
铁铲用力落下。
*
沈葭葭回到教室,夏天衣服干得快,她趴在桌面上,沉沉入睡。
睡梦中,各种各样的画面起伏。
许睿星出生时,满眼欢喜趴在婴儿床边的许昭昭。
许昭昭知道自己“招招”名字蕴意后离家出走一天,在寒风中瑟缩一天,没有等到来找自己的人。
小心讨好着许昭昭的许睿星。
生日时收到贺卡的许睿星。
绝望地哭泣的许昭昭。
那个路过的少年。
说出“我才不会像那个丢我们家脸的许昭昭一样”的许睿星。
坐在沙发上,醉熏红脸的许父,“你还记得她?”
“你姐这个赔钱货……白养了这么多年,以前对你还挺好,你都不记得了,为了你……”
“……是你害死你姐姐的啊,你姐姐肯定很死你了,哈哈哈…你哭什么?”
沈葭葭从梦中醒来,控制不住自己干呕,扶着书桌吐出一点苦水,忽然注意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平日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王子秦见了鬼般看着脸色苍白的沈葭葭。
“喂,你没事吧,晚上没回去睡吗?”他忙上来给沈葭葭递纸巾,把自己刚倒的热水给她,“我刚路过校门才被吓了一跳,你现在又这样,太吓人了……你怎么浑身伤成这样啊,头发都是湿的……我靠,你发烧了!?快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沈葭葭抓住他的手臂,“校门那里又怎么了?”
“啊?就你还记得那个跳楼的学长吗,好像是他家长来闹事了……诶等等,你去干嘛?!沈葭葭,你回来啊!!”
沈葭葭狂奔到校门处,她一身黑色运动服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头发湿漉,身上脏污混着血迹伤口,狼狈得引人注目。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门口的两个大花圈,和穿着白色丧服的两排人。
为首的男人抱着黑白遗照,哭喊得撕心裂肺。
“泉市五中,杀人不偿命不负责啊——”
“天理公道何在!!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啊——”
那张哭嚎的脸,和记忆中的许父重合。
拍照的路人,手忙脚乱的保安,伫立着看热闹的学生。
沈葭葭拨开人群,停在许父面前,漆黑的眼凝视着他。
许父的哭喊也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学生。
沈葭葭定定与他对视几秒。
然后挥出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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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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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灵感者的身心素质都远超常人,沈葭葭一拳下去没有收力,打得许父听到自己颞颌骨移位的声音,涕泪血沫喷涌而出,两颗黄牙飞到空中,他就被打飞跌落在地,身后的许家人惊愕几秒,惊叫着迅速涌上来包住沈葭葭。
推搡,拳脚,人潮起伏,花圈被扯烂成纷飞的碎屑。
彻底乱套了。
看似是几人针对一个高中女生,实际上大多数人没从沈葭葭这里占到便宜,她一拳能揍得对方怀疑人生。
但人数太多,加上昨夜的伤口没有处理,沈葭葭感觉自己的头如烙铁般滚烫,手如棉花般无力,身体逐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轻飘得像张面巾纸,摇摇欲坠。
终于在躲闪时,一头栽在地上,被人踩了几脚。
闭眼前,沈葭葭听见王子秦不嫌事大的嚷嚷声,“快来人救命啊!□□打学生啦!死人啦!死人啦!!”
她抽搐了一下嘴角,意识消散,把现实的事情彻底抛于脑后。
这是在父亲死后,她睡得最沉的一觉。
*
幼年时期的沈葭葭,因为父亲病重,家里无人照顾而被送回乡下奶奶身边,成长于东南闽省绵延丘陵之中,望不尽的山水,错落有致的梯田,还有参差不齐的平房,构成了她童年的画卷。
那时的农村剩下的孩童已经不多,她孤独而不合群,常常是一个人在田埂里晒着日光,如同一株初生纤小的稻苗,只有在面对奶奶时能吐出几个字,是街坊邻居嘴里的小哑巴。
直到杨谢的到来。
那时还年轻力盛的杨谢蹲在她面前,“你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是什么样子的?
她明晰枝芽生命的方向,捕捉流水起伏的波纹,洞见星辰游移的轨迹,这一切如呼吸眨眼般浑然天成。
人的七情六欲,私心杂念,于他人而言是触不可及的风,对她来说却是如同光影般分明清晰,了了可见。
因此父母的爱与矛盾,奶奶的仁与悲,小村庄的红白喜事,生离死别……每一笔浓墨重彩,无数他者人生裹挟蚕食着幼年的她,像是大象碾过蝼蚁一般,沈葭葭的世界几乎被蛀空。
杨谢说,高灵感者通常早夭。
“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杨谢揉着她的脑袋,“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师父,我会教导你如何控制和运用自己的力量。”
她开始跟着杨谢“修行”。
杨谢是个道士,或者说曾经是道士。
道士就是什么都得会一点,到哪里都活得下去。
杨谢行踪不定,她跟着他,晚上读书,从《道德经》读到《电工从入门到精通》,学龄前就有惊人的阅读量。白日练武,南门北派毫无章法乱学一通。她对自己狠得下手,不用杨谢监督也会咬牙坚持,没有孩子气的习惯。
沈葭葭的奶奶,对这一切都微笑着鼓励。
就像是在最开始沈葭葭学不会开口,被称为“哑巴”时,她的奶奶也只是在晚上同眠时摇着蒲扇,哄她入眠。
老人似乎都有特殊的能力,能洞察真相;又或者是爱使然,让人拥有无限包容的勇气。
直到小学学龄,被父母接走离开老人,再次回到那幢红墙古厝,已经是三个月后。
是喜丧,老人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沈葭葭记得葬礼上,悲伤的不是那些反应最激烈的人,而奶奶的灵体也短暂地停留。音容笑貌一如往前,温和而了然地凝视着她,时不时轻抚她的发丝。
直到起棺出殡,奶奶的灵体悄然消散,面容平和,似乎了却一生遗憾事。
当时沈葭葭想,死亡原来也是一件好事。
沈葭葭并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人口密度过高,情绪冲突更激烈,无家可归的灵体也遍地分布。先前与杨谢相遇后逐渐改善的状态加剧恶化,只有通过极端的方式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合群,自我封闭,暴力,绝食,沟通障碍。
家人对此头疼不已。
也是那一年的某个雨巷里,她看到了一个少年。
苍白,清隽,像一颗豆芽般瘦削,脸上带着红肿的巴掌印,额角青紫,手臂上有结了痂的伤痕。
他面无表情地掐灭了一个灵体,然后缓缓回头望她,双目漆黑,眼神平静。
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葭葭,是吗?”
*
沈葭葭醒来时,首先看到坐在病床边搅着稀粥的身影。
是沈霜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