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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没想到,税后工资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一年七八十万。
不是,这啥公司?咋这么有钱?刚入职的新人就给这个数?!
他方才满心别扭,看得很快,究竟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浏览了一遍,除了“自媒体”和“八十万”啥也没记住。他于是就“是啥有钱的公司”这一命题开始在文档里抓关键词,抓到了令他更懵的九个字——
松下客文化有限公司。
自媒体,松下客。
俩词连起来,沈问津脑子里自然而然浮出了处理结果——
喜音平台上那一粉丝数高达千万数量级的,名为“松下客人”的账号。
卧槽,这么牛。
他记得,松下客团队常出镜的艺人共有四人,除去“松下客人”这一总账号外,也分别有各自的账号,做不同类型的视频。
四个人里头并没有齐客,所以齐客是……
善用百度,“松下客”+“齐客”俩关键词打进去,他搜出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结论——
齐客是松下客公司的创始人和法定代表人。
换句话说,他踏马的居然是老板。
难怪电话里的他听起来那么有底气。
沈问津把文件里的内容转述给常洛的时候,界面上方挂了半天“正在讲话……”,最终飞过来一个空的语音条。
沈问津:?
那边改打字。
常洛:不是,哥,我太震惊了。
常洛:我超,松下客一年八十万请你你还不去。你不去,这机会给我,我替你去了好不好[大哭][大哭]
沈问津:行,我问他一声,把你推过去。
常洛:不是哥,我就这么一说。
常洛:诶话说松下客的视频我经常看诶,超爱。
常洛:哥您去那边帮我要个签名呗。
常洛:[可怜][可怜]
沈问津:……
沈问津看着网线那端屁股歪得没边的小青年,很想给人拉黑。他正准备随便发个什么结束这段对话,便见那头继续一阵阵往外吐字。
常洛:话说,齐哥现在都不咋出镜了。
常洛:当初吸了那么一大波女粉,可都盼着他重出江湖呢。
沈问津看着这句话蹙了蹙眉,打了几个字过去。
沈问津:他以前还出过镜?我咋不知道?
常洛:大概四五年前吧,那个时候他们团队只有三人,才小几万粉丝。哥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最近爱上他们的视频,去考了个古才知道。
沈问津对着屏幕眯了会儿眼,视线又从手机上挪开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鸟雀停在枝头摆尾,三短一长地唱曲儿,歌颂初秋凉薄的日光里慢慢闲下来的日子。
沈问津听了一阵鸟鸣,把目光转回手机上,阖了半晌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敲了几下键盘。
沈问津:行,我去。
常洛:???
常洛:哥你咋就改变想法了?
沈问津:我觉得你说得对,面子没有钱重要。
常洛:欸嘛哥,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沈问津不说话了。
沈问津没说谎,只是隐藏了一部分真实目的。钱固然重要,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脑海中突然浮起的,四五年前的元旦前一天。
说齐客和他自高中毕业以来再没联系其实不太准确。他们打过一个电话。
大二的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院里聚餐,每桌人都抱着酒侃天侃地,喝出了半个学院的醉鬼。
沈问津酒量不太好,本只想着浅浅尝一点,但他经纪人刚帮他谈成了一部戏的消息不知从哪儿泄了出去,一时全学院都知道了,关系好的挨个儿过来和他碰杯。
他只得半推半就,把自己喝得如踩云端。
眼瞅着已然四五杯酒下肚,后头还源源不断涌人过来,沈问津心里暗暗叫苦,恨不得从没接下过那部戏。兜里的手机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喜从天降,他赶紧借口接电话脚底抹油开溜。
溜到清净处摸出这救命的宝贝,却见界面上跳着的是“齐客”俩字。
沈问津像是不认识这俩字似的,瞅着它瞪了会儿眼,才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齐客?”他叫了一声。
那头静了三四秒,说嗯。
“怎么了?”沈问津问。
那头不说话,沈问津倒也不催,半倚在灯火阑珊处,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他们挤挤挨挨地碰杯,又挨挨挤挤地说小话,阵仗大得像是在参加什么典礼。
就这么静了许久,久到沈问津以为那人不会开口时,忽听得顺着网线传来的低低一声。
“没事。”齐客说。
沈问津:……
许是因着喝了酒,消极的情绪被酒精麻痹掉了许多,或是因着成年后曾经恩怨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沈问津忽然觉得,电话那头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
细想来,高中时他俩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过节,只是一个是艺术生,一个是正儿八经文化生,可能气场不太合。沈问津觉得齐客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再加上这人总不乐意开口,锥子扎不出来一声,屡屡让自己感到万分挫败。
某次沈问津听着了一八卦,想逮人分享。好巧不巧他的好哥们没了人影,于是乖乖坐在位置上的同桌齐客便成了他的新目标。
“诶,跟你讲一事。”他拍了拍齐客的肩。
齐客此时正拧着茶杯,准备倒水喝。这人动作不停,旋开了杯盖儿,而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有屁快放。”
沈问津被这似是不耐烦的视线一盯,分享八卦的热情当场被盯没了一半。他张张口,把去艺考培训机构里上课时吃到的瓜删了几个,只留了俩最精彩的,一股脑儿往外倒:
“你知道吧,我们那一块儿的学生里有个人穿aj,他说是他女朋友给他买的,结果后来发现他女朋友就是机构老师,但这aj是另一个女生送的……”
齐客支着脑袋听完,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往小杯子里倒了冒着白气的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沈问津:……
齐客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和他说话,十次里有八次得不到回应。
沈问津在位置上兀自坐了半晌,散了会儿冷气,直挺挺起身,往办公室拐去。他站在班主任桌前,撸了下袖子,开门见山:
“我要换座位。”
“为什么要换?”班主任问,“是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么?”
“没。”沈问津说,“和齐客坐同桌,我会折寿。”
班主任是个年轻小姑娘,笑起来像是夏日里的风铃响。旁边的数学老师是个秃了一半的大叔,笑起来像是冬日里的鸭子叫。
“问津,你走艺考,但文化课不能落下的。我本想着,齐客这个班级前三在你身边,你有啥题还可以问问他。”班主任笑意还没完全收回来,弯着眼问,“怎么就能折寿呢?”
沈问津想说他踏马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觉得因为对面少说了几句话就跑去办公室嚷着换座位的自己多少有些矫情。
“没事。”沈问津对着桌子又散了半天冷气,最后叹了口气,“算了老师,当我啥也没说。”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一顿,又转回来,撑着桌子说:“老师,您别和齐客讲。”
他自认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思考了会儿,觉得自己可能和同桌气场不太合。于是此后的两年间,他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嘴,能不讲的话就不讲,实在要讲的也先做一百遍心里建设,保证自己不会被那锯嘴葫芦气到,再朝身边开口。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齐客修炼成了木鱼,庙里的和尚都没他情绪稳定。
可能是大学里来来往往的人让他有些疲于应付,这会儿的齐客反倒令他生出了几分久违的亲切感,像是名为生活的布袋子裂了一条缝,让他恍惚间回到了除学习外诸事不必管的高中,得以在日复一日的疲于奔命中喘息几口。 ', ' ')